我爷爷生前,听小辈们问起家史,总是会很得意地添上一句:彭祖养生有道,活了八百年呵。
后来知道,古时候的那八百年,有不少水分,算不得数的。上古用的支记日法里,一个甲子就是60日,若按767个甲子计,彭祖则活了 46020日,126岁左右。不管怎么算,在那天灾人祸,洪水猛兽的年代,真是很不容易。
我家的支系,好像可以牵扯到明末清初的时候。李自成叛乱,清兵进关,都来了场大屠杀,据说四川人口因此减少了70%。然后政府就动员两湖,两广的人口迁移,填补空缺,耕种空闲下的农地。这就是有名的 湖广填四川。照这样说,我的祖宗,在扎根宜宾屏山县夏溪乡之前,是湖北人,京广线上的某一个点,具体不清楚。
这么长的开场白,终于来到重点了。在我爹上大学的时候,有一个暑假,回乡下老家看望一干七大姨八大姑。他的一个表哥,正在很积极地整理彭氏一族的族谱,他兄弟三人记上了。(那时没有我,估计以后也没有,可怜可叹呐。)他去看望了一个表舅,这位老爷子的故事,值得听一下:
四舅爷和我爷爷一般年纪,同时入的学。解放前夕刚从成都川大毕业,家里有钱,而且老父溺爱幼子,银子大把大把地送出去。他是当时的新派人物,一天和女同学排西洋戏剧戏剧,笔杆子有那么两下,走的是张恨水那一派,写小说鸳鸯蝴蝶卿卿我我,写白话诗直冒酸水,特典型的一花花公子。可不管怎么说,算个知识分子。五十年代中期,他在成都的一所中学任教,那时也就二十出头,不到三十。可是那是流行早婚,他已经有了四个孩子,大毛,二毛,三毛和一个女儿。多情种子在哪里都要开花。有那么一个晚上,一个住校女学生,十七八的年纪,到了他办公室,让他帮忙点眼药水。。。得,含情脉脉的眼光,还有肢体接触,两厢情愿,就*&(&$@)*那个了。这是我舅爷的版本,可是那女孩子肯定不是这么想的,不然她第二天就不会告他强奸了。校领导大怒,你这个地主少爷,竟敢玷污我们革命的青少年,该当何罪?结果?闹到法庭上,判了有期徒刑,他进去蹲了四五年,出来时是妻离子散,公职也早就被开除了。他于是做了搬运工,出没于码头,火车站。五十一百斤的货物把这文弱书生改造成了个五大三粗的工人。他又娶了个老婆,胸无点墨的农妇,生了三个孩子,还叫大毛,二毛,三毛。我爹去的时候,他家住在成都郊区,茅草房,房外一圈地,地里种着萝卜。舅爷临死都坚持他是清白的,他和当年那个姑娘平日一向要好,关系本就暧昧,那晚最多情迷意乱,可没失了原则。
这位叼着银汤勺出生的少爷,死在漏雨的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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